The Great Believers¶
中譯:幸運之子 作者:Rebecca Makkai 原文出版年:2018
Thoughts¶
私心以為這本書應該列為所有醫學生、中西牙醫師繼續教育、感染科專科訓練必讀書單,書中描寫HIV傳播途徑、各種AIDS併發症之細膩比讀Harrison或學會治療指引有趣得多,也會告訴你AIDS病人清理貓咪排泄物要戴手套這種豆知識。當然1980年代初期的對AIDS的歧視氛圍也是少不了的。
就在我當V之後治療的第一位late presenter CD4終於從個位數爬到破百(然後每次回診都情勒我要買零食給他吃)時,又收到第二位CD4逼近0的late presenter。對照書中主角(沒有讀耶魯大學的)Yale失業就沒有醫療保險、擔心自己以後發病只能住很爛的州立醫院,台灣的醫療體系罵歸罵還是有其優點(和許多甘願被情勒的社畜)吧。
Quotes¶
Chapter 17
Depending on how close you were to someone, there were some people who drew you in, leaned on you, and you spent more time with them in those last months than you ever had before. There were also people who, if you were outside their closest circle, shut you out—not in an unkind way; it’s just that that they didn’t need you. You’d been an interruption, you know. And I wasn’t in Julian’s tightest circle. And anyway, in the end, he shut everyone out. There was this competitive grieving thing that could happen. People would crowd into the hospital and stand around for days, sort of posturing—that sounds terrible, but it’s true. Not that they had bad intentions; it’s just that you always want to believe you were important in someone’s life. And sometimes, in the end, it turns out you aren’t.
Posts¶
The Great Believers¶
Rebecca Makkai 2018
It’s mid-1980s Chicago, and young men — beautiful, recalcitrant boys, full of promise and pure life force — are dying, felled by a strange virus. Makkai’s recounting of a circle of friends who die one by one, interspersed with a circa-2015 Parisian subplot, is indubitably an AIDS story, but one that skirts po-faced solemnity and cliché at nearly every turn: a bighearted, deeply generous book whose resonance echoes across decades of loss and liberation.
楊佳嫻¶
橫跨三十年的情誼網絡,在蕾貝佳‧馬凱的小說《幸運之子》中,藉男同志耶爾與男孩守護者菲歐娜的人生起伏,帶我們走進愛滋蔓延、我倆沒有明天的年代。
《幸運之子》人物繁多,卻抒情而流暢,在不同時間點跳躍且呼應的寫作形式,讓流暢中還生出變化。上世紀八十到九十年代,芝加哥男同志們生活於放蕩與哀悼之間,愛滋平權的街頭運動,和死亡帶來的衝擊、驗血結果揭開的生活秘密,瓜分了他們的青春。愛滋摧毀了信任,造成耶爾與查理分手,查理後來失明,耶爾到醫院去探望,餵麻醉未褪的舊情人喝水,一滴一滴餵進那熟悉的嘴唇,「順著這條走廊走下去,在全芝加哥大小醫院走廊上,在全球其他被神遺棄的城市裡,有一千個男人也有相同的舉動」。
這部小說涉及到的至少幾個面向:愛滋、同志亦凡人、病愛與救贖,也是《刺與浪:跨世代台灣同志散文讀本》中所呈現的諸般面向。不過,《幸運之子》中還有「聖菲歐娜」(雖說小說中出現這個詞的脈絡是嘲諷)──理解、痛惜、深愛她的男同志友人們的異性戀女性,像所有人的姊姊與妹妹,她的聲音與目光聯繫了整部小說中的男孩世界。
小說末尾,老去的菲歐娜終於聯繫上充滿憤懣不願回家的女兒,也與以為早因愛滋去世其實仍活著的舊日男孩重逢,兩者同時發生,像她分為兩半的世界至少縫合了一點點。
Jia Patrick¶
很多年前當我得知自己順利錄取進入時報出版的時候,我真的開心地在家裡轉圈圈。畢竟我沒有出版經驗,然後居然可以做村上春樹的作品的主編時,我覺得自己真的太幸運了,我當時滿懷雄心壯志,腦中各種的想法像慶典煙火那樣炸開。
然後這是我幾年前辦公室的座位。村上春樹被搶了,初衷都不在了,照片是有人找我做一場演講拍的,anyway,介紹我的工作,反正看過的書都放後面。大多數不是時報的書。我的生活像進了重考班。這是我的選擇,但是我想的沒那麼了不起,我想的只是解決眼前的問題,等下一本好書被看見。
「每個人都知道人生多短暫。可是卻沒有人談論人生多漫長。」——《幸運之子》,蕾貝佳馬凱
昨日盛年,恍如隔世,已難追憶。《幸運之子》的書名真的很難,出自費茲傑羅對「失落的一代」的體悟,直譯超像傳教,但是我要怎麼傳達這件事?
上週,詹宏志在中央書局的直播說到,戰爭與愛情一樣,都不講是非對錯。費茲傑羅稱自己的同代人是The Great Believers,一起嘗過初春滋味的人,如今共同走在不足為外人道的漫長夏日風雨中,無法預知這樣的人生還有多漫長。
高潮像花一樣,物壯則老,盛極而衰。
回首人生大部分的日子都是停滯不前的,你的薪水你的體重你的憂愁你的夢想,而且你還是拼盡全力才好不容易沒有崩落斷崖。
相信了什麼才稱得上是Great Believers?
幸運之子我提交給作者的譯文是Fortunate Sons。我說這個字就像原文書名一樣,egregious hopeful。然後這個書名送審過了。
如果你曾經相信自己很幸運。我覺得你一定會喜歡這本書。今天上市了。
戰爭和愛情都沒有對錯,無論你是個戰士,還是個無可救藥的愛人,你都會找到答案。
打碎我們的東西,往往不是我們想的那樣。
有時一本書就是能給你答案讓你活下去。多幸運。
靜靜的生活¶
當我們訴說逝去之人的故事,不止延續了歷史,證明了他們真實活過愛過感受過,這些事跡和情感同時也轉化爲我們的記憶和關懷,成為生命的一部分。如同《幸運之子》(The Great Believers)的作者蕾貝佳.馬凱(Rebecca Makkai),在詳實的研究與訪查之後,以這本小說重現了1980年代芝加哥同志社群的生活樣態。
80年代的他們正處於各自的黃金年華,彼此之間因著性向和社會的歧視眼光而更顯凝聚。那也是猶如世紀末黑死病的愛滋絕症在美國橫行的時期,檢討受害者的心態讓罹患愛滋的同志們受到從個人到政府更深的敵意。當生活圈的友人一個接一個因為染病而受苦,甚至死亡;對死者的哀悽懷念以及「我會不會就是下一個」的恐懼亦啃噬著生者的生命品質……
面對生活中的種種歧視和惡意,他們之間緊密的聯繫和扶持讓彼此不致淪為孤舟,即便在狂風暴雨裡上下跌宕,也能免於精神上的沈沒。看他們的互相陪伴,我們可以(再次)體會友誼的重要,更能夠看見某種堅韌的良善。雖然這是一本虛構小說,但是作者的觀點和考究的時空背景為真,許多類似的人事物甚至可能仍存在於我們身邊。
本書有兩條敘事線交錯進行,分別是1985年的芝加哥,以及2015年的巴黎;而這之間有著延續三十年的思念和遺憾。曾經聽過一個說法,認為人類的情緒當中最令人痛苦的是「後悔」。書中有一個重要角色菲歐娜,在80年代像個小媽媽似的照顧芝加哥男孩城的同志親友們,卻因為當年的一時情緒做了錯誤的決定,從此後悔莫及;「每個人都知道人生多短暫,可是卻沒有人談論人生多漫長」,雖然知道人生終有時,然而懷抱著悔恨度日,感覺這一路像是怎麼走,都走不完……
小說最後收束在一個經由藝術凝練的時刻。如同作者蕾貝佳.馬凱以這本書完成了80年代芝加哥男孩城的生活切片;但願那些倖存者和無法留下的都能覺得不枉此生。
看不見的傷口與疼痛|讀《幸運之子》¶
《幸運之子》是一本沒能「換氣」的書,閱讀過程就像是游泳不小心嗆到、腳筋抽搐,而使人載浮載沉於水面,永遠恐懼著會不會在下一刻即滅頂的感覺,這正是小說中角色們所經歷的磨難,疾病與死亡輪番打擊,努力維持關係平衡,以及保持生命的渴望。
閱讀的一小時內,我的目光幾乎沒有離開過小說,越讀眉頭越緊鎖,面對罹患愛滋病的焦慮、恐懼是我無法理解,然而一個個生命中的摯愛離開自己,那種悲愴我卻能深深地同理,對故人的懷念像不斷電的音樂,一再出現在生活每處,往復現實與虛幻間,彷彿那人還在。
記述小說中我最有感覺的畫面。
女主角菲歐娜說起哥哥尼可生前受疾病折磨的模樣;尼可因病而不省人事,當他醒來時,護士卻害怕尼可的疾病會傳染,不敢靠近他,便在門口宣讀菜單,當護士念到「肉丸義大利麵」,朋友朱利安用舞臺劇的調調複誦,模仿拿叉子捲麵的手勢,假裝吃著義大利麵條。
「護士用一種『搞那麼娘砲的行為,難怪你們各個都生病』的表情看著朱利安表演。」朱利安表演義大利麵還不過癮,他走向護士背後,繼續表演雞肉沙拉,挑起雞舞來,朱利安表演完整張菜單。
杰克讚嘆朱利安的表演才能,並追問他後來的下落,菲歐娜不高興地回覆對方;那天之後,菲歐娜的哥哥尼可再也沒有醒過來,而朱利安後來罹患愛滋病,沒能撐到愛滋藥研發,便過世了,她甚至不知道他死在那裡。
這時杰克發現菲歐娜的手在流血,她將香檳杯緊握到併裂,玻璃碎片割傷了她,也碎了滿地。
一地的玻璃碎片與菲歐娜手中的傷口,不就是她因失去家人與朋友而心碎的象徵?小說在一九八六年與二○一五年間往復,形塑芝加哥八○年代的愛滋疫情,對於不了解愛滋及其歷史的我來說,這樣的時間排序讀來有些吃力,因此在讀《幸運之子》之前,我推薦讀者們先閱讀幾本關於愛滋的著作,補足愛滋疾病的情感脈絡。
被留下來的意義?《幸運之子》¶
初看書名《幸運之子》我以為講的是倖存的人如何在浩劫中重生,在時間長流中尋回自我的故事,其實完全不然,這本直近末尾才知道角色們的遭遇。
故事用了雙敘事線並行,分別是1980年代的芝加哥,青春氣盛的男孩城卻飽受愛滋病侵襲,染上病便是死刑,主角耶爾身邊好友一個個失去性命;與2015年的巴黎,有臉書、隨便一個轉角咖啡廳便是電影拍攝場景,卻在此時遭遇震驚世界的恐怖攻擊。
看似毫無交集的敘事線所遭遇的危機,卻不是講述人生苦短,必須及時行樂等價值觀,而是在這橫跨超過30年的時間中,體會到人生其實比你想像的還要漫長。也忍不住反向思考,究竟在這些浩劫下所謂「幸運」,是先走一步的人,還是活著,卻被留下來的人?
未知的恐懼¶
小說的開場就是喪禮,在參加者們的對話中發現正有一場未知,卻輕易奪人性命的愛滋病悄悄蔓延。老實說我對這個背景描繪是陌生的,我知道愛滋病直至今日仍帶走相當多人的性命,卻不知道在上個世紀末,不但堪稱是絕對死神,得病的人也是「人體骨牌」,大家排排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排好等著倒下的一個,甚至連帶嚴重標籤化了同志族群。
「愛滋本身感覺就像一場審判。...好像錯在我們是同性戀,錯不錯在你做過幾次。如果你自以為不會染病而中鏢,錯就錯在你太狂妄,如果你自知可能染病卻不在乎,錯就錯在你多恨自己。」
然而即便是陌生的愛滋病歷史,往上拉到人類面對未知疾病的恐懼,並不會隨著邁入21世紀而有所改變。2020年開始的一系列怪象,與直至今日面臨的疫情,我們也很容易先進行審判周遭人。
而當自己真正經歷了,會發現糾正別人始終最簡單。我們永遠不要只用自己的濾鏡去放大別人的痛苦。
活下來的意義?¶
我心疼的不只是親自送走一個個摯友、同時也要面對得病恐懼的耶爾,還有從小在這堆哥兒們之間長大,到2015年只剩孓然一身的菲歐娜。反覆咀嚼他們的心境,心疼的不只是他們的遭遇,更是耶爾與菲歐娜都很不能夠愛自己的表現。看著他們刻意去比較現實與過往的創痛,能活到最後真的是幸運的人嗎?
或許倖存後所背負的罪惡感壓垮他們,但當他們聽著諾拉的故事——這位二戰時與許多知名藝術家交流,成為模特兒,最後卻只剩下自己坐在輪椅上敘說他們的故事——時,那專注聆聽的神情,還有只想把諾拉回憶裡最珍藏的藝術家畫作,傳達給眾人知道,而不管這藝術家是不是足夠有名。
我理解到或許活著,不是要背負他人生命的沉重罪惡感,而是僅僅作為活著的人,記住那些離去之人的故事、或許對他們奮力愛過、恨過,快樂與創痛並行,與一起經歷過的回憶,也是不枉我們活過此生。
而最近除了閱讀故事,更讓我想探究的便是每位作者的寫作動機,書末附上蕾貝佳.馬凱的訪談,補足了我好奇為何她想要寫出以芝加哥為背景的愛滋疫情小說,以及身為順性別異性戀女性,為什麼反倒探究LGBT族群,是否合適講出這個故事。
身在角色背景裡的錯覺¶
對我來說意義更非凡的地方在一個小細節,小說中菲歐娜2015年冬天來到巴黎時,遇到了恐怖攻擊。而那時候的我在德國,甚至規劃了聖誕假期要去巴黎一趟。
攻擊發生時台灣根本還沒有消息,連歐洲境內也很混亂,不只法國各地多起餘波的攻擊出現,德國境內也有許多未經證實,但多處都發現炸彈的新聞(最近的一顆在我隔壁城市)。當時全靠志工營的朋友們得到第一手消息,我往前翻7年前的聊天紀錄,居然都還留著當時跟友人的焦急對話,而小說中的對話與巴黎當下的混亂處境,完全跟對話不謀而合。看到時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彷彿有一種身在角色背景裡的錯覺。
如果連這樣的小細節都如此真實,更遑論是作者蕾貝佳.馬凱耗時四年所調研的1980芝加哥,那黃金盛世卻被病毒摧毀的年代呢?